碧云染了疫病,胸前嫣红一片。</p>
几天前,狸娘身上长了同样的疮。</p>
我们只当她不服水土,以为拿脂粉盖着,吃几服药就好了。</p>
我和狸娘睡在一间房里,用同一份胭脂,大略也逃不脱。</p>
我安慰碧云:「养一养,会好的。」</p>
不好也无妨。</p>
黄泉路上,我拉着你的手,一起走。</p>
她目光清明:「我,不过是自骗自。如今再也骗不下去了。沉冤昭雪,哪有那么容易。</p>
「我不怕死,秋娘。只是对不住你们,是我出主意要留下她的。」</p>
我摇摇头:「你没对不起任何人。」</p>
当夜,碧云走了。</p>
我偷了些银子给送葬的人,叫他们买一副棺材,立个碑做记号,回来告诉我。</p>
春姨吩咐道:「快,把玉娇儿接回来!」</p>
玉娇儿拿银子搪塞了去的人,说还要再住一阵。</p>
她还请人带话,说老爷珍爱她,把她安顿在外书房中,大妇的手伸不过去,要春姨放心。</p>
楼中的人,转眼病倒一半。</p>
客人们听到风声,都不来了。</p>
春姨索性关紧楼门,翻出几本医书,抓了些药材,熬成浓浓的一锅,逼着大伙喝下去。</p>
接连又死了两个人。</p>
清早,楼里的小厮龟公逃得一个也不见了。</p>
只剩一个极老的驼背,陪着春姨。</p>
还能走动的姑娘,挽着包袱,站在门口哭:「春姨,让我们讨一条生路吧。」</p>
春姨拽着烈犬,横在门口,嘶吼道:「不,死也要死在这里。」</p>
不知过了几日,楼中一片死寂。</p>
春姨唤我抬尸首。</p>
她说:「先把人抬到楼下,别污了床铺,日后买了新的姑娘,还要用的。」</p>
我苦笑着想,还有日后么?</p>
我抬着架子这头,春姨抬着那头。</p>
亡者轻飘飘的,不及架子重。</p>
没走几步,她踉跄摔倒,掀开衣襟看了一眼,颓然瘫坐地上。</p>
我弯腰搀她:「春姨,去床上躺一躺吧。」</p>
她摆摆手,示意我也坐下,用一种奇怪的神情望着我。</p>
半晌,她忽然笑了,笑得有些瘆人。</p>
「你不会死。偏偏秋娘不会死,这是命。」</p>
她垂下头,说起往事。</p>
原来,前一个秋娘并没死,就在我的眼前。</p>
真正的春娘,是她一位薄命的姐姐,许多年前,代替她死在了老太监的宅子里。</p>
老太监本是先皇跟前的红人。</p>
先皇薨逝后,新帝悲痛之余,竟然想起这个早就出宫养老的人,命手下抄没家产,将其凌迟处死。</p>
坊间传言是有人进谏,查出老太监曾给皇帝下过绊子。</p>
此时我才知道,背后有春姨的手笔。</p>
天将破晓,春姨解下一串钥匙,递给我,虚弱地挥挥手:「你走吧,回乡去吧。」</p>
接着,她兀自哼起一首曲子。</p>
秋风清,秋月明,落叶聚还散,寒鸦栖复惊……</p>
我把首饰和银子包好,揣在怀里,拿钥匙打开大门上的锁,慢慢推开一点缝。</p>
门前火把耀耀,站了许多人,全都不发一言。</p>
我转身跑回后院。</p>
春娘倚在廊边,吸了吸鼻子:「我闻到一股桐油气味。」</p>
她忽然起身,走进一间小房,拖出一把锹,扔在我跟前,指指墙角花坛:「这底下有一截墙是空的,趁着他们还没围到后面,快挖!」</p>
我握紧铁锹,拼命铲着泥土。</p>
不想死在这里。</p>
就算回不去家乡,也要去碧云坟前望一眼。</p>
挖了许久,果然看见墙根是空的。</p>
可我已经没力气了。</p>
忽然,墙那边伸过一把锹。</p>
锹缩回去,一只小脑袋钻出来。</p>
是小云。</p>
她朝我喊:「秋姨,快走!」</p>
几天前,狸娘身上长了同样的疮。</p>
我们只当她不服水土,以为拿脂粉盖着,吃几服药就好了。</p>
我和狸娘睡在一间房里,用同一份胭脂,大略也逃不脱。</p>
我安慰碧云:「养一养,会好的。」</p>
不好也无妨。</p>
黄泉路上,我拉着你的手,一起走。</p>
她目光清明:「我,不过是自骗自。如今再也骗不下去了。沉冤昭雪,哪有那么容易。</p>
「我不怕死,秋娘。只是对不住你们,是我出主意要留下她的。」</p>
我摇摇头:「你没对不起任何人。」</p>
当夜,碧云走了。</p>
我偷了些银子给送葬的人,叫他们买一副棺材,立个碑做记号,回来告诉我。</p>
春姨吩咐道:「快,把玉娇儿接回来!」</p>
玉娇儿拿银子搪塞了去的人,说还要再住一阵。</p>
她还请人带话,说老爷珍爱她,把她安顿在外书房中,大妇的手伸不过去,要春姨放心。</p>
楼中的人,转眼病倒一半。</p>
客人们听到风声,都不来了。</p>
春姨索性关紧楼门,翻出几本医书,抓了些药材,熬成浓浓的一锅,逼着大伙喝下去。</p>
接连又死了两个人。</p>
清早,楼里的小厮龟公逃得一个也不见了。</p>
只剩一个极老的驼背,陪着春姨。</p>
还能走动的姑娘,挽着包袱,站在门口哭:「春姨,让我们讨一条生路吧。」</p>
春姨拽着烈犬,横在门口,嘶吼道:「不,死也要死在这里。」</p>
不知过了几日,楼中一片死寂。</p>
春姨唤我抬尸首。</p>
她说:「先把人抬到楼下,别污了床铺,日后买了新的姑娘,还要用的。」</p>
我苦笑着想,还有日后么?</p>
我抬着架子这头,春姨抬着那头。</p>
亡者轻飘飘的,不及架子重。</p>
没走几步,她踉跄摔倒,掀开衣襟看了一眼,颓然瘫坐地上。</p>
我弯腰搀她:「春姨,去床上躺一躺吧。」</p>
她摆摆手,示意我也坐下,用一种奇怪的神情望着我。</p>
半晌,她忽然笑了,笑得有些瘆人。</p>
「你不会死。偏偏秋娘不会死,这是命。」</p>
她垂下头,说起往事。</p>
原来,前一个秋娘并没死,就在我的眼前。</p>
真正的春娘,是她一位薄命的姐姐,许多年前,代替她死在了老太监的宅子里。</p>
老太监本是先皇跟前的红人。</p>
先皇薨逝后,新帝悲痛之余,竟然想起这个早就出宫养老的人,命手下抄没家产,将其凌迟处死。</p>
坊间传言是有人进谏,查出老太监曾给皇帝下过绊子。</p>
此时我才知道,背后有春姨的手笔。</p>
天将破晓,春姨解下一串钥匙,递给我,虚弱地挥挥手:「你走吧,回乡去吧。」</p>
接着,她兀自哼起一首曲子。</p>
秋风清,秋月明,落叶聚还散,寒鸦栖复惊……</p>
我把首饰和银子包好,揣在怀里,拿钥匙打开大门上的锁,慢慢推开一点缝。</p>
门前火把耀耀,站了许多人,全都不发一言。</p>
我转身跑回后院。</p>
春娘倚在廊边,吸了吸鼻子:「我闻到一股桐油气味。」</p>
她忽然起身,走进一间小房,拖出一把锹,扔在我跟前,指指墙角花坛:「这底下有一截墙是空的,趁着他们还没围到后面,快挖!」</p>
我握紧铁锹,拼命铲着泥土。</p>
不想死在这里。</p>
就算回不去家乡,也要去碧云坟前望一眼。</p>
挖了许久,果然看见墙根是空的。</p>
可我已经没力气了。</p>
忽然,墙那边伸过一把锹。</p>
锹缩回去,一只小脑袋钻出来。</p>
是小云。</p>
她朝我喊:「秋姨,快走!」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