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庆的红灯笼在暖风中摇曳,李蕖冲出了房门,匍匐到墙角日常汲水的大缸旁边,舀起了大缸中的水,便开始漱口。</p>
可水将将入口,胃便一阵翻江倒海,吐的满地都是。</p>
她分不清嘴巴中的苦水是胆汁还是其它,只能用清水一遍又一遍的漱。</p>
灵巧的夏风裹挟着热浪与灯笼一起嬉戏,似是在嘲笑李蕖的异想天开,嘲笑她用尽心机躲了六年,可还是被权势之上的男人肆意侮辱了。</p>
脚步声从身旁掠过,李蕖死死的抓着水瓢,静静等着脚步声的主人离去。</p>
没关系,六年她都熬过来了,不在乎这一天两天。</p>
明日之后,她就有出周府的身份和理由。</p>
未来她的小弟会出生,二姐会出嫁,她有钱有闲,日子会越过越自在。</p>
她会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。</p>
对,会忘记的。</p>
她舀取一瓢水从头浇下,假装热泪不曾夺眶。</p>
待脚步声渐渐远去,才觉得胸腔内换入了新鲜的空气。</p>
可气才换一半,就听徐嬷嬷到她跟前,恭敬有礼的道:“姨娘,芳华苑已收拾妥当,还请姨娘移步。”</p>
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徐嬷嬷,同时又觉得徐嬷嬷在跟她开天大的玩笑。</p>
“姨娘!”</p>
从十岁那年,燕王世子萧琮突然吻她的那一刻起,她就在绞尽脑汁的避开为妾之路。</p>
为大姐扬名,助贫穷的大姐夫科考,求萧琮为大姐夫运作为官,一步一步,她都在逃离上位者施舍给她的为妾之恩。</p>
妾是什么烂东西!</p>
通买卖的贱l货!</p>
身不由己的躯壳!</p>
一个出身差,貌若花,她就要给手握权势出身尊贵的男人做妾?</p>
凭什么啊!</p>
“我是良籍!是良籍!”</p>
李蕖的强调在这夏日燥热的夜晚,显得苍白无力。</p>
可她的眼神却灼的徐嬷嬷惊愕不已。</p>
给周氏三爷做妾,和给普通人做妾可天差地别!</p>
女子满脸的水,眼神却那么的坚毅,透亮,不屈。</p>
宁折不弯。</p>
半晌,徐嬷嬷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姨娘,燕王世子萧琮见到三爷,都要拱手称一声世叔。</p>
万县在长江流域,周氏想要换个县令,也只是一句话而已。”</p>
李蕖一口气梗在心头。</p>
仿若之前她拿捏常家母子一样,周氏拿捏她,轻而易举。</p>
李蕖不服。</p>
她期待有个突破点,眼睛环视一圈,才发现院子里跪了满地的下人,常家母子二人的位置尤为靠近李蕖。</p>
仿若是察觉到了李蕖的视线,常母抬头看了一眼,然后猛地给李蕖磕头。</p>
“今日姨娘大喜,恭贺姨娘,薄礼不成敬意。”</p>
说着,双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布包裹的红封。</p>
李蕖使劲压制着心中那股子功亏一篑的愤恨和恼怒,她强迫自己冷静。</p>
—“姨娘为何不愿意给三爷做妾?”</p>
—“他不配!”</p>
—“配不配,倒不是你说的算的。”</p>
是了,周缙听到她跟常三说的那句话了。</p>
她强迫自己冷静,慢慢放松捏着水瓢的手指。</p>
马有失蹄,人有失手。</p>
李蕖安慰自己。</p>
错已经犯了,下次定要谨言慎行。</p>
除此之外,她要想办法补救。</p>
周氏武将起家,代代都有麒麟儿。</p>
传至现今三百年,几乎跟国同岁,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大族。</p>
这一房周家大爷是正儿八经科举入仕,现是一品京官,手握实权。</p>
二爷是个商才,周氏之富,李蕖在燕地便有耳闻。</p>
大爷膝下两子,老大蒙荫入仕,老二也是官身。</p>
三爷周缙她了解的最深。</p>
之前做到了正三品敛事都督,差点尚公主,后来平调去了山西拿寇,李蕖刚到周府的时候,就听说周缙平寇有功,帝定有嘉奖。</p>
眼下不知怎么回了周氏大本营河州当招讨使。</p>
不管从哪方面说,周氏都不是她和姐夫能撬动的庞然大物。</p>
症结所在,便是周缙。</p>
周缙生于周氏,又是周氏老太君的老来子,生在罗马,一辈子顺风顺水,大概从来没有被人下过面子。</p>
李蕖自知自己失言理亏,心道见到周缙给她道歉赔不是,服个软。</p>
一般身在高位,自负自满的男人,争的就是一口气。</p>
她诚心认错,将面子里子都还给他,且她还是一届小女子,对方高抬贵手的几率很大。</p>
且周缙房中无红颜,不好女色,倒也不怕他对自己见色起意。</p>
跟在徐嬷嬷身后,她打了满腔腹稿,到了芳华苑,并没有见到周缙。</p>
“我想要见三爷,嬷嬷可否代为传话。”</p>
徐嬷嬷摇摇头:“姨娘,您以后就住在芳华苑。”</p>
“这里距离锦绣堂近,三爷这次回来要在府上待上一些时日,待三爷忆起姨娘,自会召姨娘去跟前伺候。”</p>
“我若是想要见他呢?”</p>
徐嬷嬷一副了然的模样。</p>
就说没有女人能逃过自家主子的魅力。</p>
“三爷不喜甜苦夏,姨娘上回给老太太做的冰碗,少放糖,三爷应该会喜欢。”</p>
“我现在就去做。”</p>
徐嬷嬷见姨娘热情似火,想着姨娘长袖善舞,三爷又刚开荤,或许也在想着姨娘,便任由她去了。</p>
锦绣堂中,刚洗了冷水澡的周缙正在书桌前看信,听怀秋传话说李姨娘送了冰碗来,思及自己这初尝禁果的身体,尚未纾解彻底,便开口:“让她进来。”</p>
李蕖进门之后,见周缙身着中衣,披着海棠红外袍懒懒靠在椅背上盯着她,瞬间觉得头皮发麻。</p>
她强忍着心中各种情绪,给他行礼,将冰碗呈上:“此物能解暑热,但不宜贪多,还请三爷品鉴。”</p>
周缙瞧了一眼李蕖放在她手边的冰碗,眼神复又挪到了李蕖身上,似有讥讽却语气平常:“爷配?”</p>
跟燕王世子打了八年交道,深知上位者尿性的李蕖,知道自己这会儿要做的是跪和请罪。</p>
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跪下,然后认错:“民女之前信口雌黄,求您大人有大量,饶了民女一回。</p>
民女为您立长生牌位,日夜侍奉,决不懈怠。”</p>
周缙端起了冰碗。</p>
能被母亲夸一句只出身差些的女人,确实足够美。</p>
从脸蛋,到头发丝,都精致的不像是普通百姓能养出的闺女。</p>
此刻她跪在地上,双手贴地,上身匍匐,衣裳下坠,衬的细腰柳柳,桃臀悠悠。</p>
李蕖听到了勺子碰撞瓷碗发出的声音,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。</p>
直起身子,瞧了一眼正在吃冰碗的男人,斟酌用词,小心翼翼的开口:“民女出身卑微,便是无名无分侍奉爷,都是民女高攀。”</p>
表达立场。</p>
“但民女见识浅薄,行为粗鄙,若站在爷身边,会玷污爷的冰玉之姿。”</p>
说明两人不合适是自己素质差。</p>
“之前民女害得老太太伤身,是民女鲁莽。”</p>
认错。</p>
“好在老太太心善,已经小惩大诫,饶了民女。还请您也宽宏大量,不与民女计较。”</p>
请求原谅。</p>
周缙身上看不出情绪,只小口小口的吃着冰碗,他似乎很满意她做的冰碗。</p>
李蕖吞了一口唾沫,继续道:“民女等下出了锦绣堂,便去老太太门前磕头请罪。”</p>
“民女手中有个女儿家的养颜方子,愿意献给老太太,助老太太青春永驻,韶华不逝。”</p>
“另,听闻三爷苦夏,民女愿意献上冰碗配方,为三爷解忧。”</p>
奉献自己认错的诚意。</p>
咬咬牙,李蕖又开口:“三爷您人中龙凤,民女有机缘能给三爷添茶暖脚本是民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。”</p>
“然,实不相瞒,民女心中已有所属……”</p>
冰碗被丢到了书桌上,发出了当啷的清脆声,吓得李蕖浑身一颤,嗓中声音戛然而止。</p>
可水将将入口,胃便一阵翻江倒海,吐的满地都是。</p>
她分不清嘴巴中的苦水是胆汁还是其它,只能用清水一遍又一遍的漱。</p>
灵巧的夏风裹挟着热浪与灯笼一起嬉戏,似是在嘲笑李蕖的异想天开,嘲笑她用尽心机躲了六年,可还是被权势之上的男人肆意侮辱了。</p>
脚步声从身旁掠过,李蕖死死的抓着水瓢,静静等着脚步声的主人离去。</p>
没关系,六年她都熬过来了,不在乎这一天两天。</p>
明日之后,她就有出周府的身份和理由。</p>
未来她的小弟会出生,二姐会出嫁,她有钱有闲,日子会越过越自在。</p>
她会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。</p>
对,会忘记的。</p>
她舀取一瓢水从头浇下,假装热泪不曾夺眶。</p>
待脚步声渐渐远去,才觉得胸腔内换入了新鲜的空气。</p>
可气才换一半,就听徐嬷嬷到她跟前,恭敬有礼的道:“姨娘,芳华苑已收拾妥当,还请姨娘移步。”</p>
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徐嬷嬷,同时又觉得徐嬷嬷在跟她开天大的玩笑。</p>
“姨娘!”</p>
从十岁那年,燕王世子萧琮突然吻她的那一刻起,她就在绞尽脑汁的避开为妾之路。</p>
为大姐扬名,助贫穷的大姐夫科考,求萧琮为大姐夫运作为官,一步一步,她都在逃离上位者施舍给她的为妾之恩。</p>
妾是什么烂东西!</p>
通买卖的贱l货!</p>
身不由己的躯壳!</p>
一个出身差,貌若花,她就要给手握权势出身尊贵的男人做妾?</p>
凭什么啊!</p>
“我是良籍!是良籍!”</p>
李蕖的强调在这夏日燥热的夜晚,显得苍白无力。</p>
可她的眼神却灼的徐嬷嬷惊愕不已。</p>
给周氏三爷做妾,和给普通人做妾可天差地别!</p>
女子满脸的水,眼神却那么的坚毅,透亮,不屈。</p>
宁折不弯。</p>
半晌,徐嬷嬷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姨娘,燕王世子萧琮见到三爷,都要拱手称一声世叔。</p>
万县在长江流域,周氏想要换个县令,也只是一句话而已。”</p>
李蕖一口气梗在心头。</p>
仿若之前她拿捏常家母子一样,周氏拿捏她,轻而易举。</p>
李蕖不服。</p>
她期待有个突破点,眼睛环视一圈,才发现院子里跪了满地的下人,常家母子二人的位置尤为靠近李蕖。</p>
仿若是察觉到了李蕖的视线,常母抬头看了一眼,然后猛地给李蕖磕头。</p>
“今日姨娘大喜,恭贺姨娘,薄礼不成敬意。”</p>
说着,双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布包裹的红封。</p>
李蕖使劲压制着心中那股子功亏一篑的愤恨和恼怒,她强迫自己冷静。</p>
—“姨娘为何不愿意给三爷做妾?”</p>
—“他不配!”</p>
—“配不配,倒不是你说的算的。”</p>
是了,周缙听到她跟常三说的那句话了。</p>
她强迫自己冷静,慢慢放松捏着水瓢的手指。</p>
马有失蹄,人有失手。</p>
李蕖安慰自己。</p>
错已经犯了,下次定要谨言慎行。</p>
除此之外,她要想办法补救。</p>
周氏武将起家,代代都有麒麟儿。</p>
传至现今三百年,几乎跟国同岁,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大族。</p>
这一房周家大爷是正儿八经科举入仕,现是一品京官,手握实权。</p>
二爷是个商才,周氏之富,李蕖在燕地便有耳闻。</p>
大爷膝下两子,老大蒙荫入仕,老二也是官身。</p>
三爷周缙她了解的最深。</p>
之前做到了正三品敛事都督,差点尚公主,后来平调去了山西拿寇,李蕖刚到周府的时候,就听说周缙平寇有功,帝定有嘉奖。</p>
眼下不知怎么回了周氏大本营河州当招讨使。</p>
不管从哪方面说,周氏都不是她和姐夫能撬动的庞然大物。</p>
症结所在,便是周缙。</p>
周缙生于周氏,又是周氏老太君的老来子,生在罗马,一辈子顺风顺水,大概从来没有被人下过面子。</p>
李蕖自知自己失言理亏,心道见到周缙给她道歉赔不是,服个软。</p>
一般身在高位,自负自满的男人,争的就是一口气。</p>
她诚心认错,将面子里子都还给他,且她还是一届小女子,对方高抬贵手的几率很大。</p>
且周缙房中无红颜,不好女色,倒也不怕他对自己见色起意。</p>
跟在徐嬷嬷身后,她打了满腔腹稿,到了芳华苑,并没有见到周缙。</p>
“我想要见三爷,嬷嬷可否代为传话。”</p>
徐嬷嬷摇摇头:“姨娘,您以后就住在芳华苑。”</p>
“这里距离锦绣堂近,三爷这次回来要在府上待上一些时日,待三爷忆起姨娘,自会召姨娘去跟前伺候。”</p>
“我若是想要见他呢?”</p>
徐嬷嬷一副了然的模样。</p>
就说没有女人能逃过自家主子的魅力。</p>
“三爷不喜甜苦夏,姨娘上回给老太太做的冰碗,少放糖,三爷应该会喜欢。”</p>
“我现在就去做。”</p>
徐嬷嬷见姨娘热情似火,想着姨娘长袖善舞,三爷又刚开荤,或许也在想着姨娘,便任由她去了。</p>
锦绣堂中,刚洗了冷水澡的周缙正在书桌前看信,听怀秋传话说李姨娘送了冰碗来,思及自己这初尝禁果的身体,尚未纾解彻底,便开口:“让她进来。”</p>
李蕖进门之后,见周缙身着中衣,披着海棠红外袍懒懒靠在椅背上盯着她,瞬间觉得头皮发麻。</p>
她强忍着心中各种情绪,给他行礼,将冰碗呈上:“此物能解暑热,但不宜贪多,还请三爷品鉴。”</p>
周缙瞧了一眼李蕖放在她手边的冰碗,眼神复又挪到了李蕖身上,似有讥讽却语气平常:“爷配?”</p>
跟燕王世子打了八年交道,深知上位者尿性的李蕖,知道自己这会儿要做的是跪和请罪。</p>
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跪下,然后认错:“民女之前信口雌黄,求您大人有大量,饶了民女一回。</p>
民女为您立长生牌位,日夜侍奉,决不懈怠。”</p>
周缙端起了冰碗。</p>
能被母亲夸一句只出身差些的女人,确实足够美。</p>
从脸蛋,到头发丝,都精致的不像是普通百姓能养出的闺女。</p>
此刻她跪在地上,双手贴地,上身匍匐,衣裳下坠,衬的细腰柳柳,桃臀悠悠。</p>
李蕖听到了勺子碰撞瓷碗发出的声音,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。</p>
直起身子,瞧了一眼正在吃冰碗的男人,斟酌用词,小心翼翼的开口:“民女出身卑微,便是无名无分侍奉爷,都是民女高攀。”</p>
表达立场。</p>
“但民女见识浅薄,行为粗鄙,若站在爷身边,会玷污爷的冰玉之姿。”</p>
说明两人不合适是自己素质差。</p>
“之前民女害得老太太伤身,是民女鲁莽。”</p>
认错。</p>
“好在老太太心善,已经小惩大诫,饶了民女。还请您也宽宏大量,不与民女计较。”</p>
请求原谅。</p>
周缙身上看不出情绪,只小口小口的吃着冰碗,他似乎很满意她做的冰碗。</p>
李蕖吞了一口唾沫,继续道:“民女等下出了锦绣堂,便去老太太门前磕头请罪。”</p>
“民女手中有个女儿家的养颜方子,愿意献给老太太,助老太太青春永驻,韶华不逝。”</p>
“另,听闻三爷苦夏,民女愿意献上冰碗配方,为三爷解忧。”</p>
奉献自己认错的诚意。</p>
咬咬牙,李蕖又开口:“三爷您人中龙凤,民女有机缘能给三爷添茶暖脚本是民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。”</p>
“然,实不相瞒,民女心中已有所属……”</p>
冰碗被丢到了书桌上,发出了当啷的清脆声,吓得李蕖浑身一颤,嗓中声音戛然而止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