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为跟着妻子来到部队旁是幸福的开始，没想到是噩梦的序章。</p>
妻子说时常见不到我而感到悲伤，我就在部队旁开了一间小卖部。</p>
可小卖部刚开不久，我就发现不对劲。</p>
她总往部队里拿家里的东西，给隔壁营长。</p>
洗衣烧饭，甚至半夜送人去医院。</p>
我问她为什么，她说：“他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不容易。”</p>
我默默咽下委屈，直到那天，我故意在卖东西时划伤自己的手，被冷面女士官看到。</p>
她皱眉看我：“你老婆呢？”</p>
我低头，声音发颤：“在帮别人家做饭呢。”</p>
她沉默片刻，看着我身上全是口子的衣服。</p>
“以后没衣服穿了，找我。”</p>
既然她这么心疼别的男人，那从今天起，我也要让别的女人心疼我。</p>
1.</p>
军用吉普车在小卖部门口停下时，我下意识攥紧了手。</p>
结婚三年，我终于能和妻子走的近一点。</p>
“到了。”</p>
苑春红利落地跳下车，头也不回地说：</p>
“你先收拾，我去趟隔壁。”</p>
我还没反应过来，就看见她大步走向斜对面那栋小楼。</p>
一个穿着迷彩上衣的男人正站在门口，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。</p>
他说了句什么，苑春红立刻接过他手里的水桶，熟门熟路地往井边走去。</p>
“那是李敬天姐夫。”</p>
司机小张帮我搬着行李，压低声音解释。</p>
“他妻子去年出任务牺牲了，咱们营里都帮着照顾。”</p>
我点点头，目光却黏在苑春红身上。</p>
她打水的动作那么熟练，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活。</p>
收拾到一半时，厨房突然传来“砰”的一声。</p>
我冲进去时，发现水管接口处正在喷水，转眼间就漫了一地。</p>
“怎么了？”</p>
苑春红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。</p>
我正要回答，却听见那个软糯的童音抢先响起：</p>
“苑阿姨！爸爸说要谢谢你！”</p>
透过窗户，我看见苑春红弯腰抱起那个小女孩，脸上的笑容是我许久未见的温柔。</p>
她转头对我喊了句“找人来修”，就抱着孩子进了李敬天家。</p>
我站在水洼里，突然觉得六月骄阳格外刺眼。</p>
傍晚苑春红回来时，我正在生火做饭。</p>
她皱了皱眉：</p>
“怎么不等我回来弄？”</p>
“等你？”</p>
我抬头看她。</p>
“你不是在李敬天家吃饭吗？”</p>
她脸色一僵：</p>
“他就煮了碗面，孩子非要留我...”</p>
“咱们家连面都没有。”</p>
我打断她，火钳在灶膛里捅得火星四溅。</p>
“你半个月没回家，米缸都见底了。”</p>
院门突然被敲响。</p>
李敬天站在门外，脸上带着歉意的笑：</p>
“苑营长，能借点盐吗？我家的用完了...”</p>
我看着苑春红毫不犹豫地转身去厨房，突然抬高声音：</p>
“咱家的盐也只剩个底了！”</p>
“你先将就着用。”</p>
她头也不回地抓了把盐递给李敬天，语气温柔得不像话。</p>
“明天我去服务社买。”</p>
院门关上后，我死死攥着抹布。</p>
布料吸饱了水，沉甸甸地坠在盆底，就像我心里那个不断下坠的念头...</p>
原来我的妻子，早就在别人家里当起了女主人。</p>
水井边又传来说笑声。</p>
我透过窗户，看见李敬天大笑着，苑春红正帮他缝着身上划破的衣服。</p>
“需要帮忙吗？”</p>
清冷的女生吓得我一激灵。</p>
回头看见隔壁院子的钱营长站在石榴树下，作训服袖口卷到手肘，露出结实的小臂。</p>
她脚边站着个七八岁的男孩，正眼巴巴望着我锅里冒热气的馒头。</p>
我鬼使神差地开口：</p>
“能借你们家灶台煮锅粥吗？我家水管坏了。”</p>
男孩立刻拽我袖子：</p>
“来我家！妈妈做的饭可难吃了！”</p>
钱营长皱了皱眉，却没反对。</p>
我跟着他们往隔壁走时，听见自家院门被推开的声音。</p>
苑春红在喊我名字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焦急。</p>
我没回头，只是把淘好的米轻轻倒进新锅里。</p>
2.</p>
水管修好的第三天，我在服务社撞见了李敬天。</p>
他正把一叠肉票递给售货员，纤细的手腕上戴着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...</p>
和苑春红上个月说弄丢的那块一模一样。</p>
“姐夫也来买菜呀？”</p>
他冲我笑笑。</p>
“苑营长说您腌的辣白菜特别好吃，我正想跟您学呢。”</p>
我盯着他篮子里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，突然想起家里已经连续吃了半个月的土豆。</p>
苑春红上周递给我一叠皱巴巴的票证时说过：</p>
“这个月供应紧张，将就着用。”</p>
“苑营长最近挺照顾你们的。”</p>
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冰。</p>
李敬天大叹了一口气：</p>
“我实在没办法...没有什么养孩子的技能，只能......”</p>
他低头抹了抹眼角。</p>
“您别怪苑营长，都是我的错。”</p>
我没接话，转身拿了最便宜的一包盐。</p>
走出服务社时，看见他跑着追上某个熟悉的背影，苑春红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里的菜篮。</p>
那天晚上，我把腌好的辣白菜装进玻璃罐，突然听见院门响动。</p>
苑春红带着一身酒气进门，从兜里掏出张布票拍在桌上：</p>
“给你扯件新衣裳。”</p>
灯光下，我清楚地看见票证背面印着“特供”两个小字。</p>
这种票，普通军属根本拿不到。</p>
“李敬天给的？”</p>
我擦着玻璃罐上的水渍，状似随意地问。</p>
苑春红动作明显僵了僵：</p>
“师部分配的，他非说用不上...”</p>
玻璃罐在桌上磕出清脆的响。</p>
我转身从衣柜底层抽出个笔记本，当着她的面翻开。</p>
最新一页写着：六月十七日，李敬天戴上了苑春红的手表。</p>
“这是什么？”</p>
苑春红脸色变了。</p>
“《随军日记》。”</p>
我平静地往后翻，每一页都记着类似的内容...</p>
她帮李敬天家挑水的次数，送他孩子去幼儿园的日子，甚至包括她每次深夜才回家的时间。</p>
苑春红一把抢过本子，声音发紧：</p>
“你跟踪我？”</p>
“需要吗？”</p>
我指了指窗外。</p>
“全家属院都看得见。”</p>
她突然摔了本子：</p>
“他妻子是为国牺牲的！我们照顾烈士遗属有什么错？”</p>
我没争辩，只是弯腰捡起笔记本。</p>
夹层里掉出张照片，是去年探亲时拍的。</p>
那时候她还会搂着我的肩，笑着说等随军了就生个孩子。</p>
第二天清晨，我故意没烧热水。</p>
苑春红洗漱时，我扶着腰靠在门框上：</p>
“昨天挑水闪着了。”</p>
她满嘴牙膏沫，含糊地说：</p>
“那你放着，我中午...”</p>
“苑营长！”</p>
熟悉的童音准时在院外响起。</p>
“爸爸说要借一下锤子！”</p>
她头也不回地甩上门。</p>
阳光透过坏掉的灯罩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。</p>
我站在光斑里，突然听见隔壁传来“咚咚”的敲击声。</p>
透过窗户，看见钱营长正带着儿子修理院墙。</p>
小男孩踮着脚递钉子，转头发现我在看，立刻兴奋地挥手。</p>
我鬼使神差地做了碗酒酿圆子。</p>
敲开隔壁院门时，钱营长正在教儿子绑鞋带。</p>
小男孩欢呼着扑过来，她却皱眉盯着我手里的碗：</p>
“不需要。”</p>
“我腰疼得做不了饭。”</p>
我把碗塞给眼巴巴的孩子。</p>
“能不能借你们家灶台？”</p>
她沉默片刻，突然转身进屋，拿出瓶红花油：</p>
“这个管用。”</p>
我愣在原地。</p>
三个月来第一次，有人发现我扶着腰不是因为偷懒。</p>
小男孩已经狼吞虎咽吃完了圆子，仰着脸问：</p>
“叔叔明天还能来吗？爸爸做的饭好难吃。”</p>
钱营长耳根突然红了。</p>
她低头给儿子擦嘴，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像两把小扇子。</p>
我注意到她作训服袖口磨破了边，线头支棱着，像只委屈的刺猬。</p>
“衣服给我吧。”</p>
我指了指那个破洞。</p>
“就当抵饭钱。”</p>
她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脱下外套递过来。</p>
布料上还带着体温和淡淡的硝烟味，是靶场训练留下的痕迹。</p>
我捏着针线坐在石榴树下缝补时，听见自家院门被推开的声音。</p>
苑春红站在门口，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我们。</p>
“政委找你。”</p>
她对钱营长说，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手里的军装。</p>
钱营长点点头，蹲下对儿子嘱咐了几句。</p>
小男孩突然拽住我衣角：</p>
“叔叔能陪我吃饭吗？妈妈回来好晚的。”</p>
我抬头看向苑春红，她正盯着我缝到一半的补丁...</p>
那里本该是个破洞，现在多了片栩栩如生的银杏叶。</p>
“随你。”</p>
苑春红冷着脸转身，作训靴踩得地面咚咚响。</p>
走出几步又回头补了句：</p>
“晚上师部有慰问演出，李敬天说给你留了位置。”</p>
我没应声，只是把针尖在发间抿了抿。</p>
阳光下，银杏叶的轮廓在军绿色布料上闪闪发亮。</p>
3.</p>
我没想到会在服务社门口遇见李敬天。</p>
他手里拎着一网兜苹果，红艳艳的，一看就是特供品。</p>
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篮子里的蔫白菜，刚想绕开，他却主动迎了上来。</p>
“姐夫，真巧。”</p>
“苑营长说您最近腰不好，我正好要去您家送苹果呢。”</p>
我侧身避开他的手：</p>
“不用了，家里不缺水果。”</p>
“怎么会不缺呢？”</p>
他眨眨眼，语气天真得刺耳。</p>
“苑营长前天还跟我说，您最爱吃苹果了。”</p>
我攥着篮子的手指微微发紧。</p>
是啊，我最爱吃苹果。</p>
可结婚三年，她从来没给我买过。</p>
“对了...”</p>
他突然压低声音，凑近我。</p>
“听说您最近总去钱营长家？苑营长挺在意的...”</p>
我盯着他涂了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，突然笑了：</p>
“她在意什么？在意有人帮她照顾她不要的丈夫？”</p>
李敬天脸色一僵。</p>
我没再理他，转身往家走。</p>
路过垃圾堆时，把蔫白菜整个扔了进去。</p>
回到家，我翻出藏在床底下的笔记本，在新的一页上重重写下：</p>
七月二十三日，李敬天知道我去钱营长家。</p>
笔尖划破纸张，墨水晕开一片。</p>
苑春红今晚又有“紧急会议”。</p>
我坐在院子里，听着隔壁传来小男孩咯咯的笑声。</p>
不一会儿，一个小小的身影扒在墙头：</p>
“阿姨！爸爸给我买了连环画！”</p>
钱营长的儿子小虎举着一本崭新的《西游记》，小脸兴奋得通红。</p>
自从上次帮她补了衣服，这孩子就总爱往我院子里钻。</p>
“你妈呢？”</p>
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。</p>
“在做饭。”</p>
小虎皱起鼻子。</p>
“她又把菜炒糊了。”</p>
我忍不住笑出声。</p>
正想说什么，突然听见院门被推开。</p>
苑春红阴沉着脸站在门口，目光在我和小虎之间来回扫视。</p>
“苑阿姨好！”</p>
小虎脆生生地打招呼。</p>
苑春红没理她，径直走到我面前：</p>
“政委找你。”</p>
“找我？”</p>
我合上笔记本。</p>
“什么事？”</p>
“不知道。”</p>
她冷冷地说。</p>
“现在就去。”</p>
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，把小虎抱下墙头：</p>
“回去吧，告诉你爸，饭别烧干了。”</p>
政委办公室的门虚掩着。</p>
我刚要敲门，就听见里面传来李敬天带着哭腔的声音：</p>
“...我也是为了苑营长好，钱营长毕竟是她的竞争对手...”</p>
我的手悬在半空。</p>
“这事我会处理。”</p>
政委的声音很严肃。</p>
“你先回去。”</p>
门突然打开，李敬天红着眼睛走出来，看见我时明显吓了一跳。</p>
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，最终低着头快步离开了。</p>
我深吸一口气，推门进去。</p>
政委正在看一份文件，见我进来，叹了口气：</p>
“坐吧。”</p>
“听说您找我？”</p>
“嗯。”</p>
她推了推眼镜。</p>
“最近...和钱营长走得挺近？”</p>
我笑了：</p>
“比李敬天和我妻子走得近？”</p>
政委皱起眉头：</p>
“这不一样。李敬天的妻子是烈士，组织上要求照顾。”</p>
“而你...”</p>
“而我，”我平静地打断她，“只是一个被妻子嫌弃的无用的丈夫，对吗？”</p>
办公室陷入沉默。</p>
突然，门被猛地推开。</p>
钱营长站在门口，作训服上还带着靶场的尘土。</p>
她看都没看政委一眼，径直走到我面前：</p>
“回家。”</p>
我愣住了。</p>
“钱明明！”</p>
政委拍案而起。</p>
“你这是什么态度？”</p>
钱营长转过身，声音冷得像冰：</p>
“调查可以，但别找我男人的麻烦。”</p>
“你男人？”</p>
政委震惊地看向我。</p>
我同样震惊地看向钱营长。</p>
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棱角分明，下颌线绷得紧紧的。</p>
“对，”她伸手握住我的手腕，“我男人。”</p>
政委的茶杯“啪”地掉在了地上。</p>
妻子说时常见不到我而感到悲伤，我就在部队旁开了一间小卖部。</p>
可小卖部刚开不久，我就发现不对劲。</p>
她总往部队里拿家里的东西，给隔壁营长。</p>
洗衣烧饭，甚至半夜送人去医院。</p>
我问她为什么，她说：“他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不容易。”</p>
我默默咽下委屈，直到那天，我故意在卖东西时划伤自己的手，被冷面女士官看到。</p>
她皱眉看我：“你老婆呢？”</p>
我低头，声音发颤：“在帮别人家做饭呢。”</p>
她沉默片刻，看着我身上全是口子的衣服。</p>
“以后没衣服穿了，找我。”</p>
既然她这么心疼别的男人，那从今天起，我也要让别的女人心疼我。</p>
1.</p>
军用吉普车在小卖部门口停下时，我下意识攥紧了手。</p>
结婚三年，我终于能和妻子走的近一点。</p>
“到了。”</p>
苑春红利落地跳下车，头也不回地说：</p>
“你先收拾，我去趟隔壁。”</p>
我还没反应过来，就看见她大步走向斜对面那栋小楼。</p>
一个穿着迷彩上衣的男人正站在门口，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。</p>
他说了句什么，苑春红立刻接过他手里的水桶，熟门熟路地往井边走去。</p>
“那是李敬天姐夫。”</p>
司机小张帮我搬着行李，压低声音解释。</p>
“他妻子去年出任务牺牲了，咱们营里都帮着照顾。”</p>
我点点头，目光却黏在苑春红身上。</p>
她打水的动作那么熟练，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活。</p>
收拾到一半时，厨房突然传来“砰”的一声。</p>
我冲进去时，发现水管接口处正在喷水，转眼间就漫了一地。</p>
“怎么了？”</p>
苑春红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。</p>
我正要回答，却听见那个软糯的童音抢先响起：</p>
“苑阿姨！爸爸说要谢谢你！”</p>
透过窗户，我看见苑春红弯腰抱起那个小女孩，脸上的笑容是我许久未见的温柔。</p>
她转头对我喊了句“找人来修”，就抱着孩子进了李敬天家。</p>
我站在水洼里，突然觉得六月骄阳格外刺眼。</p>
傍晚苑春红回来时，我正在生火做饭。</p>
她皱了皱眉：</p>
“怎么不等我回来弄？”</p>
“等你？”</p>
我抬头看她。</p>
“你不是在李敬天家吃饭吗？”</p>
她脸色一僵：</p>
“他就煮了碗面，孩子非要留我...”</p>
“咱们家连面都没有。”</p>
我打断她，火钳在灶膛里捅得火星四溅。</p>
“你半个月没回家，米缸都见底了。”</p>
院门突然被敲响。</p>
李敬天站在门外，脸上带着歉意的笑：</p>
“苑营长，能借点盐吗？我家的用完了...”</p>
我看着苑春红毫不犹豫地转身去厨房，突然抬高声音：</p>
“咱家的盐也只剩个底了！”</p>
“你先将就着用。”</p>
她头也不回地抓了把盐递给李敬天，语气温柔得不像话。</p>
“明天我去服务社买。”</p>
院门关上后，我死死攥着抹布。</p>
布料吸饱了水，沉甸甸地坠在盆底，就像我心里那个不断下坠的念头...</p>
原来我的妻子，早就在别人家里当起了女主人。</p>
水井边又传来说笑声。</p>
我透过窗户，看见李敬天大笑着，苑春红正帮他缝着身上划破的衣服。</p>
“需要帮忙吗？”</p>
清冷的女生吓得我一激灵。</p>
回头看见隔壁院子的钱营长站在石榴树下，作训服袖口卷到手肘，露出结实的小臂。</p>
她脚边站着个七八岁的男孩，正眼巴巴望着我锅里冒热气的馒头。</p>
我鬼使神差地开口：</p>
“能借你们家灶台煮锅粥吗？我家水管坏了。”</p>
男孩立刻拽我袖子：</p>
“来我家！妈妈做的饭可难吃了！”</p>
钱营长皱了皱眉，却没反对。</p>
我跟着他们往隔壁走时，听见自家院门被推开的声音。</p>
苑春红在喊我名字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焦急。</p>
我没回头，只是把淘好的米轻轻倒进新锅里。</p>
2.</p>
水管修好的第三天，我在服务社撞见了李敬天。</p>
他正把一叠肉票递给售货员，纤细的手腕上戴着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...</p>
和苑春红上个月说弄丢的那块一模一样。</p>
“姐夫也来买菜呀？”</p>
他冲我笑笑。</p>
“苑营长说您腌的辣白菜特别好吃，我正想跟您学呢。”</p>
我盯着他篮子里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，突然想起家里已经连续吃了半个月的土豆。</p>
苑春红上周递给我一叠皱巴巴的票证时说过：</p>
“这个月供应紧张，将就着用。”</p>
“苑营长最近挺照顾你们的。”</p>
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冰。</p>
李敬天大叹了一口气：</p>
“我实在没办法...没有什么养孩子的技能，只能......”</p>
他低头抹了抹眼角。</p>
“您别怪苑营长，都是我的错。”</p>
我没接话，转身拿了最便宜的一包盐。</p>
走出服务社时，看见他跑着追上某个熟悉的背影，苑春红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里的菜篮。</p>
那天晚上，我把腌好的辣白菜装进玻璃罐，突然听见院门响动。</p>
苑春红带着一身酒气进门，从兜里掏出张布票拍在桌上：</p>
“给你扯件新衣裳。”</p>
灯光下，我清楚地看见票证背面印着“特供”两个小字。</p>
这种票，普通军属根本拿不到。</p>
“李敬天给的？”</p>
我擦着玻璃罐上的水渍，状似随意地问。</p>
苑春红动作明显僵了僵：</p>
“师部分配的，他非说用不上...”</p>
玻璃罐在桌上磕出清脆的响。</p>
我转身从衣柜底层抽出个笔记本，当着她的面翻开。</p>
最新一页写着：六月十七日，李敬天戴上了苑春红的手表。</p>
“这是什么？”</p>
苑春红脸色变了。</p>
“《随军日记》。”</p>
我平静地往后翻，每一页都记着类似的内容...</p>
她帮李敬天家挑水的次数，送他孩子去幼儿园的日子，甚至包括她每次深夜才回家的时间。</p>
苑春红一把抢过本子，声音发紧：</p>
“你跟踪我？”</p>
“需要吗？”</p>
我指了指窗外。</p>
“全家属院都看得见。”</p>
她突然摔了本子：</p>
“他妻子是为国牺牲的！我们照顾烈士遗属有什么错？”</p>
我没争辩，只是弯腰捡起笔记本。</p>
夹层里掉出张照片，是去年探亲时拍的。</p>
那时候她还会搂着我的肩，笑着说等随军了就生个孩子。</p>
第二天清晨，我故意没烧热水。</p>
苑春红洗漱时，我扶着腰靠在门框上：</p>
“昨天挑水闪着了。”</p>
她满嘴牙膏沫，含糊地说：</p>
“那你放着，我中午...”</p>
“苑营长！”</p>
熟悉的童音准时在院外响起。</p>
“爸爸说要借一下锤子！”</p>
她头也不回地甩上门。</p>
阳光透过坏掉的灯罩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。</p>
我站在光斑里，突然听见隔壁传来“咚咚”的敲击声。</p>
透过窗户，看见钱营长正带着儿子修理院墙。</p>
小男孩踮着脚递钉子，转头发现我在看，立刻兴奋地挥手。</p>
我鬼使神差地做了碗酒酿圆子。</p>
敲开隔壁院门时，钱营长正在教儿子绑鞋带。</p>
小男孩欢呼着扑过来，她却皱眉盯着我手里的碗：</p>
“不需要。”</p>
“我腰疼得做不了饭。”</p>
我把碗塞给眼巴巴的孩子。</p>
“能不能借你们家灶台？”</p>
她沉默片刻，突然转身进屋，拿出瓶红花油：</p>
“这个管用。”</p>
我愣在原地。</p>
三个月来第一次，有人发现我扶着腰不是因为偷懒。</p>
小男孩已经狼吞虎咽吃完了圆子，仰着脸问：</p>
“叔叔明天还能来吗？爸爸做的饭好难吃。”</p>
钱营长耳根突然红了。</p>
她低头给儿子擦嘴，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像两把小扇子。</p>
我注意到她作训服袖口磨破了边，线头支棱着，像只委屈的刺猬。</p>
“衣服给我吧。”</p>
我指了指那个破洞。</p>
“就当抵饭钱。”</p>
她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脱下外套递过来。</p>
布料上还带着体温和淡淡的硝烟味，是靶场训练留下的痕迹。</p>
我捏着针线坐在石榴树下缝补时，听见自家院门被推开的声音。</p>
苑春红站在门口，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我们。</p>
“政委找你。”</p>
她对钱营长说，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手里的军装。</p>
钱营长点点头，蹲下对儿子嘱咐了几句。</p>
小男孩突然拽住我衣角：</p>
“叔叔能陪我吃饭吗？妈妈回来好晚的。”</p>
我抬头看向苑春红，她正盯着我缝到一半的补丁...</p>
那里本该是个破洞，现在多了片栩栩如生的银杏叶。</p>
“随你。”</p>
苑春红冷着脸转身，作训靴踩得地面咚咚响。</p>
走出几步又回头补了句：</p>
“晚上师部有慰问演出，李敬天说给你留了位置。”</p>
我没应声，只是把针尖在发间抿了抿。</p>
阳光下，银杏叶的轮廓在军绿色布料上闪闪发亮。</p>
3.</p>
我没想到会在服务社门口遇见李敬天。</p>
他手里拎着一网兜苹果，红艳艳的，一看就是特供品。</p>
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篮子里的蔫白菜，刚想绕开，他却主动迎了上来。</p>
“姐夫，真巧。”</p>
“苑营长说您最近腰不好，我正好要去您家送苹果呢。”</p>
我侧身避开他的手：</p>
“不用了，家里不缺水果。”</p>
“怎么会不缺呢？”</p>
他眨眨眼，语气天真得刺耳。</p>
“苑营长前天还跟我说，您最爱吃苹果了。”</p>
我攥着篮子的手指微微发紧。</p>
是啊，我最爱吃苹果。</p>
可结婚三年，她从来没给我买过。</p>
“对了...”</p>
他突然压低声音，凑近我。</p>
“听说您最近总去钱营长家？苑营长挺在意的...”</p>
我盯着他涂了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，突然笑了：</p>
“她在意什么？在意有人帮她照顾她不要的丈夫？”</p>
李敬天脸色一僵。</p>
我没再理他，转身往家走。</p>
路过垃圾堆时，把蔫白菜整个扔了进去。</p>
回到家，我翻出藏在床底下的笔记本，在新的一页上重重写下：</p>
七月二十三日，李敬天知道我去钱营长家。</p>
笔尖划破纸张，墨水晕开一片。</p>
苑春红今晚又有“紧急会议”。</p>
我坐在院子里，听着隔壁传来小男孩咯咯的笑声。</p>
不一会儿，一个小小的身影扒在墙头：</p>
“阿姨！爸爸给我买了连环画！”</p>
钱营长的儿子小虎举着一本崭新的《西游记》，小脸兴奋得通红。</p>
自从上次帮她补了衣服，这孩子就总爱往我院子里钻。</p>
“你妈呢？”</p>
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。</p>
“在做饭。”</p>
小虎皱起鼻子。</p>
“她又把菜炒糊了。”</p>
我忍不住笑出声。</p>
正想说什么，突然听见院门被推开。</p>
苑春红阴沉着脸站在门口，目光在我和小虎之间来回扫视。</p>
“苑阿姨好！”</p>
小虎脆生生地打招呼。</p>
苑春红没理她，径直走到我面前：</p>
“政委找你。”</p>
“找我？”</p>
我合上笔记本。</p>
“什么事？”</p>
“不知道。”</p>
她冷冷地说。</p>
“现在就去。”</p>
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，把小虎抱下墙头：</p>
“回去吧，告诉你爸，饭别烧干了。”</p>
政委办公室的门虚掩着。</p>
我刚要敲门，就听见里面传来李敬天带着哭腔的声音：</p>
“...我也是为了苑营长好，钱营长毕竟是她的竞争对手...”</p>
我的手悬在半空。</p>
“这事我会处理。”</p>
政委的声音很严肃。</p>
“你先回去。”</p>
门突然打开，李敬天红着眼睛走出来，看见我时明显吓了一跳。</p>
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，最终低着头快步离开了。</p>
我深吸一口气，推门进去。</p>
政委正在看一份文件，见我进来，叹了口气：</p>
“坐吧。”</p>
“听说您找我？”</p>
“嗯。”</p>
她推了推眼镜。</p>
“最近...和钱营长走得挺近？”</p>
我笑了：</p>
“比李敬天和我妻子走得近？”</p>
政委皱起眉头：</p>
“这不一样。李敬天的妻子是烈士，组织上要求照顾。”</p>
“而你...”</p>
“而我，”我平静地打断她，“只是一个被妻子嫌弃的无用的丈夫，对吗？”</p>
办公室陷入沉默。</p>
突然，门被猛地推开。</p>
钱营长站在门口，作训服上还带着靶场的尘土。</p>
她看都没看政委一眼，径直走到我面前：</p>
“回家。”</p>
我愣住了。</p>
“钱明明！”</p>
政委拍案而起。</p>
“你这是什么态度？”</p>
钱营长转过身，声音冷得像冰：</p>
“调查可以，但别找我男人的麻烦。”</p>
“你男人？”</p>
政委震惊地看向我。</p>
我同样震惊地看向钱营长。</p>
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棱角分明，下颌线绷得紧紧的。</p>
“对，”她伸手握住我的手腕，“我男人。”</p>
政委的茶杯“啪”地掉在了地上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