ҳ > ƻ > 先戴上配角面具
    百变身份+边缘角色,这不是开金手指吗?</p>

    配音的信念感要比演员更强,如果不比演员强,就没法配出超越演员情绪的声线——这是她网配的师父教给她的。翁如晤之前在学校假山上练习过很多次,但都没什么胆量,生怕旁边同学觉得她神经病。但她最近气不顺,不高兴的事情多了,就亟待机会发泄。 按照正常人的观察顺序,受害者应该多些关注,的确一米八多的男孩子被围着打,怪可怜的,尤其他长得还不错,无聊故事戏剧性还是样貌都算重点心疼对象,但翁如晤兴趣全在吓唬黄毛男孩身上,两个黄毛,还有咧开嘴有颗金牙,天黑都能看出来,加起来并为路人甲。 “我都听见了,年纪轻轻放高利贷,附近派出所走一趟吧。你们多大?有身份证吗,来,用我手机,给你们家长打电话。” 三个男孩跪也不是站也不是,放了气的轮胎一样在路上滚得歪歪扭扭,跑了。翁如晤稍微提了音量:“借贷的事儿我听见了,我就在这一片,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啊。” 再回过头看面前的男孩,翁如晤觉得自己衣服穿错了,原本该是言情桥段,被风飘起的白纱裙和学生装才更配昏黄的路灯和小巷。而且面前的男孩很英俊,脸架子很窄,捡起的耳机戴回耳朵上,她才发现是耳朵有问题——他偏了一下头,似乎在试声音。他抬起头想要表达感谢时嘴角抽动了一下,没有开口,于是眼底的好奇,感激和悲伤组合在一起,变成脆弱易碎又多情的光亮。翁如晤也向后退了一步,登山鞋笨重的声音还是警察的气质,她挺直了腰背,用宽容的长辈的眼神看了看对面的男孩。她觉得这一幕的画面像《永不瞑目》的欧庆春和肖童。比喻有点古早,但她因为短发和这身周正的衣服,太像缉毒警察了。 “谢谢。”男孩嘴角漏风,并不是不标准的发音,但发声的位置不对劲,应该是听力障碍带来的,但不严重。翁如晤没觉得会跟他产生什么交集,还是问了一句:“你缺钱?” “没有,燃眉之急。” 翁如晤没多说,她毕竟也没钱。她警察装到底:“都还清了对吧?欠人家钱不好。” “很快就还了,我打了短工。” 长成这样的男孩成绩多半不太差,挨打了浑…</p>

    配音的信念感要比演员更强,如果不比演员强,就没法配出超越演员情绪的声线——这是她网配的师父教给她的。翁如晤之前在学校假山上练习过很多次,但都没什么胆量,生怕旁边同学觉得她神经病。但她最近气不顺,不高兴的事情多了,就亟待机会发泄。</p>

    按照正常人的观察顺序,受害者应该多些关注,的确一米八多的男孩子被围着打,怪可怜的,尤其他长得还不错,无聊故事戏剧性还是样貌都算重点心疼对象,但翁如晤兴趣全在吓唬黄毛男孩身上,两个黄毛,还有咧开嘴有颗金牙,天黑都能看出来,加起来并为路人甲。</p>

    “我都听见了,年纪轻轻放高利贷,附近派出所走一趟吧。你们多大?有身份证吗,来,用我手机,给你们家长打电话。”</p>

    三个男孩跪也不是站也不是,放了气的轮胎一样在路上滚得歪歪扭扭,跑了。翁如晤稍微提了音量:“借贷的事儿我听见了,我就在这一片,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啊。”</p>

    再回过头看面前的男孩,翁如晤觉得自己衣服穿错了,原本该是言情桥段,被风飘起的白纱裙和学生装才更配昏黄的路灯和小巷。而且面前的男孩很英俊,脸架子很窄,捡起的耳机戴回耳朵上,她才发现是耳朵有问题——他偏了一下头,似乎在试声音。他抬起头想要表达感谢时嘴角抽动了一下,没有开口,于是眼底的好奇,感激和悲伤组合在一起,变成脆弱易碎又多情的光亮。翁如晤也向后退了一步,登山鞋笨重的声音还是警察的气质,她挺直了腰背,用宽容的长辈的眼神看了看对面的男孩。她觉得这一幕的画面像《永不瞑目》的欧庆春和肖童。比喻有点古早,但她因为短发和这身周正的衣服,太像缉毒警察了。</p>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男孩嘴角漏风,并不是不标准的发音,但发声的位置不对劲,应该是听力障碍带来的,但不严重。翁如晤没觉得会跟他产生什么交集,还是问了一句:“你缺钱?”</p>

    “没有,燃眉之急。”</p>

    翁如晤没多说,她毕竟也没钱。她警察装到底:“都还清了对吧?欠人家钱不好。”</p>

    “很快就还了,我打了短工。”</p>

    长成这样的男孩成绩多半不太差,挨打了浑身灰尘鼻尖耳朵都弄脏了,像个流浪猫。她思索半天:“早点回家吧,父母会担心。”</p>

    男孩没动,哂笑被翁如晤察觉了,她读懂了,今天挨打多半跟父母有关。身世看来是真的悲惨,但翁如晤明白,局外人,看了就走,不参与别人的人生。</p>

    她准备转身就走,背后忽然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</p>

    这话把翁如晤问愣了,但没想跟小孩计较:“我姓王,叫我王警官。”</p>

    反正不会再见面了,就骗他是警官呗。</p>

    周末早上,翁如晤洗完澡在淋浴间气窗探头。晚上洗澡不太安全,她都天亮了起早钻进浴室。她裹着毛巾没急着穿衣服,只是好奇方寸的天空里能看到什么风景,阳光下从树的缝隙透过来,没有想象的脏兮兮的烟火气,也许是城中等待拆迁的老房子,粗壮的树干茂密的叶子,光斑落下来吸进湿润的空气,还不错。</p>

    哐地一声,旁边的窗子被推开,戴着助听器的男孩正好撞到她的眼睛。她裹着浴巾头发还是湿的,和男孩对视的瞬间也认出了她,愣了一秒笑了。</p>

    真巧啊。</p>

    阳光下看男孩比夜间冲击得多,清而不素艳而不妖,非常富丽的长相,而且……有一种青涩的英武。他是那种……如果开口说缺钱,班级里找到十个女孩接济他的样貌。翁如晤非常专注地看,小房子太近了,能看清他眼角的蒙古褶。</p>

    盯得太久,男孩嘴唇动了动,嗓子有点哑,半天才说出话来:“你还要看多久?”</p>

    翁如晤才回过神来:“住在这儿你是真缺钱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也一样,王警官。”</p>

    两个人都没生气,又都对视笑了。他身上很干净,也很阴郁,他已经努力探出窗外了,只能被阳光照亮一半。他眯着眼睛:“这里隐私不太好,你要不要……”</p>

    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浴室,裹好了她不在意,心里微微伤感:“看警察也不怕被抓?”</p>

    二十二岁的翁如晤本该是害羞地像少女一样跳起来,狠狠拉上窗户长呼口气恼火自己被人看光,再被帅气的脸缠得魂牵梦萦,但她没有。当她不再用惯性思维思考,就猛地发现男人的欲望和贪婪并不漂亮,也完全不像外表那样光鲜,面前的男孩脸红了,那她急急忙忙缩回去,就是助长她去幻想,吓退他不就行了。</p>

    走回房间翻一页日历,2014 年,刚毕业晾不干的衣服,艰难开局的社会生活,千疮百孔的感情状态,哪个主角能拘在这样的环境里。她洗澡的时候不是没想到老房子不安全,只是下意识地……觉得没人会注意她。如果有人真的入室抢劫顺势把她小命夺走,可能就跟演尸体的人早谢幕了一样,不算什么大事。</p>

    虽然这么说,半夜因为醉酒的邻居敲错了门吓得不敢动的也是她。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喝醉酒,男人不肯离开,骂骂咧咧地敲门。翁如晤吓得腿软,租住的房子比走夜路更可怕,外面还能跑,老房子门坏了,进来就是密闭空间。能装警察真好,她现在话都说不出来。</p>

    门外有开门的动静,像是故意弄很大声,是隔壁男孩的声音:“您找谁?里面是我老师,我到上课时间了,有事我转达,没事您快走吧。王老师?我来了。怎么,您还不走吗?”</p>

    过了几分钟翁如晤才开门,男孩站在门口抱着厚厚一摞书,她要抬头才能看清他,被整个身体笼罩下来,压迫感还没散去,吓唬醉酒大汉,的确需要这种年轻男孩——他身上有一种阴郁的会和人同归于尽的气质,和在路灯下完全不同。</p>

    他并没有进房间,只推开门把桌子架在门口,敞开着门说,上课吗。</p>

    真拿她当老师?翁如晤缩着脖子:“你需要我教什么。”</p>

    “都可以,我高三复读。”</p>

    翁如晤看着在桌子上摆作业的男孩,像把她赖上了,她下班后休息时间就这么被占了?她蹲下来拖过洗澡用的小凳子:“真的让我教你哦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能教吗。”</p>

    “的确能。我是学英语的,有专业八级证书呢。”</p>

    麦耘恒笑了笑,笑容很奇怪,不像拿她当老师,但他嘴上说的的确是:“英语作文是我的弱项,我不知道该怎么写。”</p>

    公务员考试的课她都教了,只要有讲义,什么都能讲,何况英语是她的专业。翁如晤伸手碰了碰他的助听器:“好的,我教你。不过数学不行,我高数差点挂科。”</p>

    麦耘恒弯下腰,用另一只完好的耳朵凑近她:“再说一遍,我想听到。”</p>

    没有一点孩子气,过分成熟,反而像调戏了她。翁如晤抱着手臂,用手肘推开了点距离:“叫我王老师,每周两到三次补习,每次一个半小时,我时间有限,还要备课。”</p>

    “备课?”</p>

    床边是摊开公务员考试讲义,翁如晤顺口解释:“看不出来吗?我的工作,教人考上公务员。”</p>

    灯影下的男孩低眉顺目,笑得不明显,但已经把祈求写在了脸上。</p>

    一盏台灯,到膝盖高的棕色木头圆桌,麦耘恒的英语很好,语言习惯很 local,一点就通。每周教三次,开着门架着桌子讲课了两个月,他坐在靠近门外的位置,安静地过来写作业,翁如晤觉得他才是更幸福的那个,安全感变多了,会被照顾,他是绅士有礼的少年。</p>

    她也在准备考研,下班回家有人陪着一起自习的感觉很好。在端着小桌子来的第二天她就知道了对方的名字,麦耘恒,和他的外貌一样,看似谦和,缄默,实际拥有无数可能。桌上的书都用专辑海报包过,封面写着“王胜男”在南京蛰伏一年,他决定做路人。麦耘恒像个意外闯入的小朋友,那么就不能被他知道自己的计划,或者说,他是最想隐瞒的对象。再次考研回上海,找到合适的位置做完美螺丝钉,这次不会再有女主角的念头了,隐蔽在人群中,捡最合适的边角料身份,用路人心态躺到人生尽头。在完成目标之前,她要收掉所有锋芒,连光亮都藏起来,灰头土脸地熬出头——公司很远,几乎碰不到同事,在这栋楼她的身份就叫王胜男,普通,低调,无人在意;撕掉了所有考研书籍的封面,不给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,就不会被人算计;缺少认知度……她知道自己平凡,露脸就会再被嘲笑,即便她长得并不难看,也这个年代,只要是女孩就会被比较。</p>

    索性不露出脸来,只用声音。她做了个公众号“闻声如晤”,把蛰伏的日子的生活都用声音记录下来了。每次十分钟还附上文字版,电量台灯坐在话筒下的时候,又找回了被关注的快乐。她没有拉窗帘,于是玻璃里只有自己,台灯幽暗,照出她的笑脸来。</p>

    这是她唯一的情绪出口,虽然录的不多,每周更新一次,但赶在公众号热门的时代,她的收听量不错。她不会暴露自己是谁的,封面是加缪的《局外人》,十分事不关己。</p>

    总有个人在后台留言想要打赏。翁如晤起初不回复,在平安夜的灯火里,寂寞的翁如晤进入后台,又一次看到了黑色头像的询问,非常礼貌言简意赅:“你的节目对我很重要,我想用钱支持,投资或者赞助都可以。”</p>

    翁如晤认真回复:“谢谢你,这是我学生时期的业余爱好,不擅长把这些变成事业,我也没有做大做强的野心。”</p>

    “我可以帮你。”</p>

    “真的不用,滔天的富贵我接不住,这不是属于我的钱财,拿到了会令我无措。非常感谢您,圣诞快乐。”</p>

    虽然对面是黑色头像,后台的数据永远都冷冰冰的,但在平安夜里的伸出友好之手的黑色,有种独特的温柔。即便是小小的赞许也十分珍贵,翁如晤明白,这是不争不抢,只过边角料的生活才带来的。</p>

    冬雨持续了很久。临近研究生考试,翁如晤撑伞下班,接到了前同事的电话。实习生时期留下的唯一朋友,向她传达八卦。</p>

    “Marc 提到你了,但说的不太好听。”</p>

    “说什么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说……睡过你,普通女孩儿。”</p>

    她在电梯上一脚打滑,努力控制了重心。雨声盖过耳机里的声音:“他还说你深藏不露,很会取悦,但可惜太普通了,睡完就下头了……他还说了一个事情,挺悲伤的……说你……”</p>

    “他没睡过我,造谣呢。”翁如晤迅速抽离当事人身份,瞥得像和自己没关系:“你可能不信,但我没有。其他的他爱说什么说什么,我不在意。”</p>

    她快速走进一家商场避雨,听到闭店音乐又退出来,站在雨里打伞,伞把脱扣弹出老远,手微微颤抖,这一串动作显得她很忙又很滑稽,但愿没人看见。她扶住扶手上了电梯,鞋尖开了,白色的袜子露出来,因为鞋子染色,袜子黑灰色一大块。平时不脱鞋没人看见,现在被雨水弄脏,还好也不明显。</p>

    鞋子在泥水里直接张嘴,哪有这么离谱的事情。湿着袜子和鞋回来,她心情还不算太糟糕——年终奖虽然只有半年的量,正好买一双稍微好点的靴子。为了给自己打气,翁如晤主动给 HR 发了消息。HR 恢复很快,带着理所当然的婊气:“半年是没有年终奖的,等一年就会有啦,多多加油哦。”</p>

    “我是 7 月 3 号入职的……”</p>

    “对的,得从 7 月 1 号开始算。”HR 不再回复了。</p>

    翁如晤看着手机里的工资,没有多出的半个月薪水,又看了看她掉鞋底的鞋子,算了,还有别的——她从箱子里翻出一双几乎没穿过的鞋子,八成新,有点老土,但擦一擦皮面还挺亮。很符合她刚对自己下的定义,不被注意的人,人间游戏不知名 NPC,作为龙套领盒饭都会没有筷子。衣服都没来得及换,粉丝群里的钟怡靓正在空降粉丝互动,她急匆匆点进去,生怕错过偶像的消息。“嗯接下来还会新书签售的,研究生生活当然开心啦,有很多合作找我”“我爱吃臭豆腐啊,为什么把我当作仙女,哈哈”“我的专业啊,不建议考哦,没有知名度,不跟导师打好招呼,专业第一名也没用……”</p>

    最后一句很快撤回了。翁如晤的确是笔试分数的第一名,她真的以为自己考得上的。</p>

    我已经努力牢记自己是边角料了,只是稍微向生活多要了一点善意,为什么都会这么对我。</p>

    时间还短,我会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且逐渐适应我并不该被关注的现实,养成这个习惯还不容易。</p>

    眼泪打湿了面前换了封面的考研资料,题多到做不完,十个选项错了 7 道,模糊的视线让题变成了双份,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,难上加难,问题纷繁。翁如晤照了照镜子:“不要哭了,你可是王胜男,碎了就把自己拼起来,振作起来还是合格的边角料,笑一笑好吗?”</p>

    深呼吸了好几下,翁如晤回过头,麦耘恒抱着一摞材料靠在门扉,猫一样打量她,并不发出声音。翁如晤装作打哈欠:“来了?上课。”</p>

    他也不问,只把桌子放好开着门,路过的阿姨给了两个苹果,摆在桌上,是黑白课件里最明显的颜色。麦耘恒的确优秀,几乎不会错题,作文也完美。他的题像是……故意错的,留着一直学习的机会。</p>

    太会看眼色的男孩反而有些让人心疼。</p>

    麦耘恒唯一有个缺点,也许是助听器带来的,他发音不太对劲。起初翁如晤不敢问,他能正常交流,但问问题的时候舌根和嘴角夹不住气流,让同时学过音标课和正音课的翁如晤犯了职业病。在做阅读理解时她忽然打断:“你读得大声一点。”</p>

    “嗯?”</p>

    “theory,你重新读一遍。”</p>

    麦耘恒察觉到了什么,还是照做。翁如晤眯了眯眼睛:“你再试一下‘结局’”。</p>

    果然,两个语种发同一个音都奇奇怪怪,舌头的后半段用不上力。麦耘恒耳朵红了,想要避开这个问题,被翁如晤轻轻捏住下巴,不给拒绝:“你再试试,可以小声一点,只有我们两个人,没其他人听到。”</p>

    这是网配论坛学的矫正发音好办法,捏口型,叼笔,练舌头,翁如晤十分认真,劲儿不是一般的大。像捏泥人一样教育反复教育,翁如晤的手在麦耘恒脸上摸出手指印:“再靠后一点,舌根用力,抬起来说。能感觉到吗?”</p>

    麦耘恒一直脸红,想要躲开,翁如晤的手力气不小,教起来差点要把手指伸进他嘴里。邻居探出头来:“你们在干什么啊?再发出奇怪的声音就把门关起来!”</p>

    两个小年轻坐在穿堂风的小客厅面面相觑,翁如晤的头发扫到脸上,灵魂错位了再回身体里才发现面前的是个清俊男孩。她把手缩回来:“明天晚上再来找我。”</p>

    连着教了三周,麦耘恒打断了认真授课的翁如晤:“其实不是发音的问题,是我的耳朵。”</p>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</p>

    “我不想开口。”</p>

    这种自尊心极强的男孩,翁如晤心里有数,不会说他是麻烦。她碰了碰麦耘恒的耳垂:“但说无妨。你每天帮我看门,我也得感谢你。”</p>

    麦耘恒沉吟很久,风把他的刘海吹开再被翁如晤的手指拨回额前,拨到第三遍,像是流浪猫被感化,他才缓缓开口。翁如晤明白了,他的耳朵十六岁开始出问题,需要做几次手术,现在最后一次的手术拖了几个月,又开始恶化了。翁如晤刨根问底地问,传导性耳聋不是神经损伤,尚能治愈,越拖听力越差,时间不等人。</p>

    让流浪猫开口说伤口很难,他们活下来不太容易,伤疤给别人看容易二次受伤。但麦耘恒的成长经历的确离谱,离婚后妈妈改嫁消失,爸爸带着他出国,自己变成了老赖,他在国外回来重新读高三,六十万为了不被查到打进了姑姑的账户,结果姑姑没给。爸爸的消息还说,被继母管住了账户,六十万坚持到上大学,成年了该自力更生了。听到这里翁如晤跳了起来:“虽然这钱的确不少,但这是想跟你断绝关系吗。”</p>

    “本来是留学的费用,我不想回澳洲,他对半砍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为什么要回来。”</p>

    “继母不喜欢我,我也不喜欢国外。我本来就是在国内读高中,去年出去的,今年回来重新读高三。”</p>

    说得很简洁,翁如晤问了几次就明白了,爹不疼娘不爱,如果她不主动伸手,她也不开口。但翁如晤遇到的操蛋的事儿太多了,自己的解决不了,不代表不能解决别人的。她把笔一放:“这样,周六晚上,你带我去你姑姑家,剩下的交给我。”</p>

    说到做到,周末两个人公交又走路,到独栋的别墅花了二十分钟,背后将军山蒙在雨雾里,天气跟见鬼一样。翁如晤用小镜子看了看自己描得很精致的上下眼线,异常风尘,配合海绵卷的短发直接老了十岁。麦耘恒想扮成护花使者也没机会,旁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对关系不正常。</p>

    “你爸叫什么名字?”</p>

    “麦正钧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有小名吗。”</p>

    “……恒恒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妈妈如果有姐妹,会跟她关系好还是差?平时她泼辣吗?”</p>

    “很温柔。如果有妹妹应该也很疼爱。你问这个干什么?”</p>

    因为一直待在南方前半张嘴发音,换个腔调,泼辣一点,嘴角多用力,这样会显得刻薄。翁如晤想到这里按了门铃,打开门还没等进去,姑姑看到麦耘恒已经要关门了。翁如晤觉得短发非常有用,气势比温驯书卷气的长发好用了百倍:“我是来要麦耘恒的抚养费的。他爸爸在国外做老赖给儿子发救济粮,怎么被你扣下啦?”</p>

    “你到底是谁啊?”</p>

    “我是他小姨。”</p>

    “哪来的小姨,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。”</p>

    “麦正钧没给你讲过她老婆从小宠到大的妹妹吗?恒恒从小尿布都是我换的。”翁如晤说完拉过麦耘恒的脖子亲了一口,没预料到他会扭头,正好亲在了他的嘴唇上。亲完她在心里也慌了,嘛呢?小混混堵门呢?不用姑姑看透,她都觉得自己像没文化的痞子诈骗犯。这如果在配音聊天室,会被大佬们骂人物小传太虚假,像拐卖失足少年,直接扭送警察局。</p>

    但姑姑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鄙夷,翁如晤声线本来就低,亲这一下给长辈的观感是,这孩子冒出来个惹不起的亲戚,动手动脚,后患无穷。</p>

    ……也行。翁如晤乘胜追击:</p>

    “这是他最后一笔抚养费,你得给他。”</p>

    “小姨怎么不给?”</p>

    “他现在跟我住在一起,我也揭不开锅了。不然来我家看看?”既然信了,她就万分专注地替麦耘恒维权:“过几天你会接到法院的电话,如果不想被起诉就走调解,他十九岁了有独立处理这笔钱的能力,何况他需要手术。手术啊!老姐姐,耽误人家孩子变成聋子你遭天谴,不怕你孩子以后遭报应……”</p>

    门轰地关上了。翁如晤敲了敲门:“法院电话记得接啊!”</p>

    初战告败。两只“败犬”并肩走回公交站的路上,麦耘恒有些迟疑:“法院……是真的吗。”</p>

    “当然是真的,我妈是律师,我把你讲的都跟她说了,以防你姑姑真的不给,你的检查报告都还在吧?”</p>

    的确是真的,这钱不少,翁如晤也怂,前一天晚上给妈妈打了两个小时电话,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百二十分钟,最后让她谨慎行事,必要的时候妈妈飞过来帮忙。</p>

    母女俩铁骨铮铮。</p>

    麦耘恒耳朵还红着,青涩男孩百感交集时,手脚会有点忙。翁如晤没察觉,光顾着灰心:“如果要不到的话,可能你会……变成聋子,对不对?”</p>

    “嗯。”</p>

    “没事,有足够多的爱,爱意会震耳欲聋。”翁如晤站在路边,说得非常郑重。麦耘恒沉默不语,不知道是在消化哪一句,半天才回答:“谢谢,律师费我得等要到钱才给你。”</p>

    “不必,你我的关系不必在意这些。”翁如晤拍了拍麦耘恒的肩膀:“人活着是要为了见到太阳的。嗯……我这么说不太准确,风霜雨雪都很好,被阳光照在身上,活下去的勇气更大。”</p>

    麦耘恒答非所问,忽然叫了一句:“王胜男。”</p>

    虽然不是本名,但翁如晤很快反应过来,这个配角代号她很受用,爱恨情仇都不在本体身上,她很自如。麦耘恒却很认真:“我们是什么关系?”</p>

    “你是主角啊,我是给你的少年时期开金手指的路人神明,不必在意我是什么神。”</p>

    说完还有点得意——真的是这么想的,也没给麦耘恒反驳的机会。</p>

    “你对我真的没所图吗?”</p>

    这什么话。翁如晤缩了脖子,黑白花的连衣裙配着坡跟鞋还拿着小姨的腔调:“我图什么图。人总会坠落谷底的,但你会发现自己会飞。”</p>

    “真的吗。”</p>

    “会,但你要飞了一会儿才知道。你看我现在不就飞起来了吗?”</p>

    她也在谷底,但她现在快意得很,大步流星地走出十米,高跟鞋踩得动听,短发英姿飒爽,何况在教公务员考试,是根正苗红的职业女性。要账的事儿还没成功,但王胜男这个名字太有力量了,她就像在各路电影里客串无厘头超强金手指,英武得很。</p>

    别的念头,一丁点都没有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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